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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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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命

冷風蕭瑟, 四下靜謐。

律玦正盤腿坐於床中央,屏息凝神,以山神心臟的力量感受花神神息所在。

剎那間, 寒氣凜然的鋒芒劃破了單薄的窗紙,直逼律玦而來。

在刺到他身體的瞬間,律玦突然翻身而下,在最迫近的距離,直接將來者掌箍於榻上, 不費一絲力氣。

隔壁的少煊也機警萬分,聽到細微的聲響便已推開律玦的房門, 想要查看狀況。

“怎麽回事!”

此時的律玦正搭著只腿, 悠然坐在窗邊。

而床沿虛弱的趴著一位白衣男子,他的一只手被律玦隨意地捆綁在床頭,腳邊還扔著一把鋒利的匕首。

“子箋?”

少煊的音調高到仿佛驚訝於如此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,居然敢在夜間行刺一個身強力壯又武藝高強的不羈少年,還是那樣直白的方式,毫不避諱兩人的實力懸殊。

“這是演哪出?”

少煊湊近子箋, 生怕律玦一個沒輕沒重再傷了他。

“天地良心,我壓根兒沒還手。”

律玦雙手舉起,一臉無辜,少煊這才發現他側臉上劃破的傷口, 以及還未凝固的血跡。

“下手可真狠——”

少煊隨身撕下塊布料為律玦擦拭, 話卻是對著子箋說。

“你不想活命,也別讓他臟了這個手。”

子箋慢吞吞擡起頭, 看著眼前親昵的二人, 只覺諷刺。

“他又能幹凈多少?”

子箋突然笑了,冷漠地看著少煊和律玦。

“看著你們琴瑟和弦, 我真是多般艷羨……不過,你們真就如此信任對方,毫無秘密隱瞞嗎?”

似乎是被子箋點出了這些天他們刻意忽略的疑慮,話到嘴邊卻難以開口,氣氛就此沈寂下來。

“怒氣你也發洩過了,願意和我們談談了嗎?”

此時,祝嵐衣正披著件薄衫徐徐踏入房內,她右手輕掩在嘴邊,微微打著哈欠,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,叫人生不起戒備,反倒親近不少。

“還遠不止如此。”

子箋楞了幾秒神,才錯開了眼,看向律玦。

“你願意一命抵一命嗎?”

祝嵐衣眼疾手快抓住了正要動怒的少煊,柔聲勸解。

“姐姐先帶律玦少俠去休息吧,我想和子箋公子單獨聊聊。”

少煊和律玦二人對視後,便隨了祝嵐衣的意思,叮囑她萬事小心就離開了房內。

祝嵐衣不緊不慢地走到子箋身邊,半跪下來為他解開手上的束縛,又隨身掏出了些小瓶罐,給他稍微擦拭了下磨傷。

“你倒是警惕,就像是預料到晚上會有見血的事情發生一樣。”

祝嵐衣聽到他的嘲諷,也只是笑笑,頗為耐心。

“白日大家勞作時難免磕磕碰碰,我特意討來的良藥,治療跌打損傷有效得很。”

子箋一楞,頓了頓又試探道:“那些人都是你勸回來的?流民們也是你救治的?”

“舉手之勞。”

祝嵐衣好像並不覺得有什麽值得誇耀一般,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。

“既然曾經享受著非比尋常的福分,自然也該讓胡作非為而釀成災禍的後果物歸原主。”

“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嗎?我看不見得吧……”

子箋冷哼一聲,審視地盯著祝嵐衣。

“律玦殘忍殺害喚玶是事實吧,你難道不是偏袒前者嗎?”

“他們倆之間是弱肉強食的鬥爭。”

祝嵐衣的眼底閃過一絲疼惜和恨意。

“你對喚玶陌生太久了,不了解、也無法想象他曾對律玦做過多少難以原諒的事情,而事實上,律玦他全部忍耐下來,那些侮辱與欺淩,一一還給他,那是喚玶的報應。”

在子箋的印象裏,祝嵐衣這位姑娘一直都柔柔弱弱又待人親近,說話總是留有餘地,大概是沒想到她對喚玶惡行的指控如此了當,竟有瞬間的錯愕。

“子箋哥哥,其實不瞞你說,我出身雲繪宗,與喚玶師兄朝夕相處,對你們二人之事也略有耳聞。”

祝嵐衣笑著恢覆了平常的神態,舉止優雅地用簪子隨意盤起了長發。

子箋許久未聽到這個稱呼,初時還有些許恍惚,但很快便清醒。

“不可能,我了解他,他不可能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。”

“你從一開始就沒堅定地相信過他對你的情誼,因為你被拐賣到宋家,從小便深知自己的處境,即便當年懵懂的師兄全心全意對你,你也總是在猜忌、在懷疑、在動搖……”

“可認為自己被拋棄的那個人,是喚玶師兄,不是你。”

祝嵐衣神色不變地望著他,語氣裏卻不容逃避。

“當年你們明明沒有任何可能能夠逃出宋家的手心,可他還是為你那樣做了,你卻膽怯了,你怕他終有一天會後悔、會埋怨,於是你們起了爭執,被宋家有機可乘抓了回去——”

“自此,你便沒再見過年少的師兄對嗎?”

“別說了!”

當年的情形歷歷在目,如同噩夢般反覆侵襲子箋的大腦,讓他無法冷靜、無法掙脫。

被抓回宋家後,他挨過了暗無天日的囚牢,卻又被扔向各種眼花繚亂的光芒下發臭腐爛的深淵。

花樓的胭脂香與酒肉臭交雜著,他在舞池中央被迫賣弄著姿色,多少粗糙又急迫的手掌劃過他柔軟的腰肢,握住他白皙的肩膀留下清晰的紅印,在他的肌膚上肆無忌憚又欲醉欲仙。

他分不清白晝與黑夜,看不見時間的流逝。

只是在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中,無能為力地任由自己腐爛、淪陷,卻仍要笑臉相迎。

而那明媚的笑容僵在了某一刻——人群的正中央,高臺之上端坐的,不正是他日日夜夜思念之人。

許久未見,少年總是在歲月中無聲地變化,如今再落入他的眼眸中,喚玶已然是意氣風發的男人,挺拔的身軀,消散的稚氣,讓自己好似看不清他了。

兩人之間頗有距離,但他分明看清了喚玶冷峻的面容滿是厭惡。

本以為只是這樣遙遙相望便好,他們也便相忘於此。

可那間廂房卻偏偏點了他的名頭,讓他貼身服侍,他卻不能說一個不字。

他當著自己心愛之人的面,周旋於各位有權有勢的老男人之間,心中苦澀無人知曉。

“原來我真真是被你拋棄了。”

他還記得二人距離無比近時,喚玶的冷言相對。

“這份痛心來之不冤,但也就此作罷了。”

那之後,他再也沒見過喚玶,只是總聽說他的消息。

宋家獨子慧根頗深拜師雲繪宗,與游宗主關系匪淺,驕縱蠻橫,暴戾不堪,任性妄為。

自此,那個少年喚玶永遠消失了。

“其實你們這樣的結局從一開始便註定了,你和喚玶師兄,都沒有選擇的餘地。”

祝嵐衣聽了他的講述,心情也有些沈重。

“即便你們當時沒有產生爭執,也不可能順利出逃,任憑你們如何反抗,宋家的勢力只手遮天,你不過是他們的玩物罷了。”

“我只是怪自己,若不是我難以自持,他依舊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少爺,不至於被游雲歸利用,不至於性情大變,命喪他鄉。”

子箋蜷縮起身子,恐懼地環抱住自己,眼前全是喚玶小時候的模樣和最後見到他屍t體的慘狀。

“無底線的縱容是毀掉一個人最溫柔又狠毒的方式,喚玶不該是這樣的孩子。 ”

“你回憶裏那個天真爛漫的孩童或是他回憶裏溫潤如玉的少年郎,都已煙消雲散了。”

祝嵐衣的聲音裏有些惋惜,又似是安撫。

“子箋哥哥,你早該明白的——你只能影響他,但最終成為什麽樣的人,是他自己的選擇。”

祝嵐衣遞給子箋一塊手帕,柔聲安慰。

“子箋哥哥,別自責。”

子箋就像壓抑了許久無處訴說,突然找到了發洩口一般,沖著面前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就開始滔滔不絕。

“我不相信,不相信他會變成傳聞中那般,可某日他竟然來花樓點了我的名,我以為他是顧念我們的舊情,或是想與我解開當年的心結,是我太異想天開了……”

子箋想到當時的場景就心痛不已,笑著自嘲道。

“他專門來花樓與我獨處,竟是為了羞辱於我。”

“後來我不如以往般受喜愛,宋家見喚玶也厭惡我萬分,便不再對我心生戒備,有位外地富商向他們討要我,受了個高價就把我賣了。”

子箋神情黯淡下來,仿佛在回顧自己人生盡頭最後的時光。

“他對我真的很好,從不把我當做商品或是玩物,總是敬重三分,生怕怠慢了我,還將我安置在靈犀之眼,直至他去世,都沒人來叨擾我……但我心裏,但是惦念著喚玶。”

“離開花樓時,我曾寫信告知於他,但未曾收到回信……待我於此處孤身一人時,再次寫信給他,但喚玶始終沒再出現。”

祝嵐衣合上了門,好不容易將情緒有些激動地子箋哄入睡,當然她也用了點仙術手段。

此時夜已深了,可隔壁少煊房內的燈還亮著。

剛剛怕驚擾了子箋,幾人便在瞬間默契地達成共識,讓本在庭院中等候的少煊和律玦二人回了房間,只點一盞微弱的光,再加上律玦剛剛多少還是受了點傷,還是在床上休息比較好。

“少煊姐姐,現在方便嗎?”

祝嵐衣輕輕貼近房門,盡量壓低聲音道。

隨著腳步聲的悄然靠近,少煊已將房門打開,迎她進屋。

律玦正半睜半合眼地靠在床頭,身上薄薄地披了層被子,但他睡眠向來淺,祝嵐衣一進門,他便有所覺察。

“有進展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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